2013年8月2日星期五

从"反清复明"到"扶清灭洋"

讲个关于义和团的故事,我的外祖母就是光绪年生人,我小时听她说过,她八九岁时参加过红灯照,说红灯照一身红装,她说亲眼看到大师姐能用一把红扇子把自己煽起来在空中飞。哈哈,这类神话,我是从来也不相信的。因为她是三寸金莲小脚女人,相信大师姐的脚也不会大,因为那个时代,大脚女人是嫁不出的,小脚女人怎么能练功习武?何况上阵杀敌呢?

外祖母说后来八国联军就打进了北京,朝廷就开始杀义和团,但是砍脑袋要排号,每天从监牢里提人是站着队,一天砍多少是有计划的,于是大家都等的不耐烦,希望自己早点死,一见牢里提人,就抢着向前挤。于是老北京人都流传着一句诅咒人的话:你急什么?等着挨刀啊!我问外祖母,这不过是骂人话吧,谁能想早死呢?外祖母说,不是说着玩,这是真的,那时候没病不死人,老了哪有不得病的?与其生病折腾死,不如被砍了脑袋死个痛快,反正早晚也得死嘛。

再补充一个小故事:

听爷爷讲(老人家是个普通农民),共产党领导下的冀东抗日斗争也是这样,游击队在深夜里破坏日本人埋的电话线,通常这种电话线是架设在铁路线上,游击队的方法是偷偷的锯断电线杆,然后就跑个无影无踪,这些十多米高的电线杆,游击队锯一次就短半米多,而且日本人也来不及换新杆,天一亮,日本人就从据点里出来,逼着附近的老百姓将锯短了电杆再重新埋好,屡埋屡锯,最后那些电线杆只有小孩子高,日本人气得没法就立下保甲连坐法,发良民证,将铁路线两旁的庄稼全部砍光,并打死了不少无辜百姓。





这张图片以前在图书馆见过,是一本英文书籍的插图,印象极为深刻。后来我找了很久,再也没见到这本书,后来在网页上浏览居然发现了。大家看,其实有意思的不是画面,而是两旁的对联:万箭射猪身 看妖精再敢叫不?一刀斩羊颈 问畜牲还想来么?横批是:射猪斩羊!

上联中暗含了主教或者主(猪)和教(叫),下联暗含了洋(羊)。画面中,被砍头的羊首人身上有个明显的西字,就是说,西洋主教该杀。

因为在大清皇民意识中,主只能是当朝天子,哪有什么天主?不拜皇天后土,却拜洋教的主,不是犯上作乱吗?斩洋就不用说了,信洋教的都是汉奸洋奴,也是大逆不道,依律当斩!有趣的是,这幅招贴画也是讲点法制的,画的是公堂,行刑的是官员和皂隶。这幅招贴画,据说是义和团当年四处张贴的,比那些宣传神仙迷信的咒语画符更直观更激烈。为什么不是画着百姓杀洋人,而是官府杀洋人?我看这与义和团的政治口号有关系。

关于义和团,已经有很多文献论述,不再赘述。但我觉得很有必要反思一下义和团口号的改变过程。义和团是中国民间自发的,源于中国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地区----山东、河北、山西,也是白莲教活跃的地区。义和团也称义和拳,最初名为梅花拳,属于白莲教的一个派别,它的口号是反清复明,这本来是白莲教的口号。但不久梅花拳就改名为义和拳,口号也改为“扶清灭洋”了,口号的改变,标志着这个民间组织性质上的变化,显示出它己经被清政府利用,成为这个腐败政府的一群家奴和粗野的打手,这也是义和团走向历史大悲剧的一个根本转变。

如果义和团坚持起初的口号“反清复明”,可能也会以失败告终,但是其历史意义却与扶清灭洋的悲剧大不相同。反清复明,标志着一种独立的政治倾向和民族主义立场,至少,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打击清政权的腐败,促使它的政权内部机制向良性转化;而扶清灭洋,却起到了为已经病入膏肓的腐败政权加剧罪恶的消极作用,义和团扶清灭洋的结果,不仅使中国在国际上丧尽颜面,而且使中国遭受了空前灾难和极度耻辱。

最可悲的是,这些愚蠢的农民,在惨遭帝国主义列强残酷绞杀的同时,也遭到了慈禧政权翻脸无情的迫害。我的已故外祖母幼年时就参加过红灯照,因此她的小脚其实并不规范,远远达不到三寸金莲的标准,她八十多岁了走起来还是健步如飞,凭这点可以证明,她说小时候加入过红灯照应该不是假话,但是她说红灯照能飞上天,那就是假话了。众所周知,人类如果不搭载飞行器,绝对的没可能飞起来,顶多是跳起来,比如说武术翻跟头或者运动员撑杆跳什么的,这还要起跑借助惯力,但是看外祖母的那对小脚,我相信她跑得再快也跳不起来。

据她讲,当时清政府协助八国联军捕杀义和团,牢房人满为患,每天要排号砍脑壳,而且大师兄们都不怕死,很讲义气,喊号时都争相抢先赴死,于是老北京人就有了句骂人话留传下来:挤啥?您等着挨刀啊?但是我翻尽史料,也没见到有红灯照成员被清政府和八国联军捕杀的事例,也没有红灯照巾帼英雄英勇就义的故事,这说明红灯照根本就不能冲锋陷阵,只能随着义和团烧教堂杀汉奸洋奴。当然,象现代化军队中的后方医院那样救治伤员,红灯照们还是能够胜任的。最有趣的是,当外祖母看到文革中的武斗队时,她斩钉截铁的断言:又闹义和团啦!

当年慈禧利用义和团杀洋人,可以说是一箭三雕:一,因势利导借力打力,把人民对政府的痛恨转移到仇外排外上去;二,教训洋人,让他们今后少对中国说三道四,干涉中国内政;三,一旦惹出了麻烦,义和团不敌洋人,即可拿“暴民”做替罪羊,因为义和团毕竟不是政府的军队,朝廷可以转嫁责任。联系起来,毛泽东在文革中利用红卫兵造反派反帝反修,和慈禧当年的作为真是异曲同工。今天,中国政府利用愤青暴民反民主反人权反国际干涉也是这样,也是一箭三雕,最终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维持它的专制统治。

中国人,一个总在君──暴民的历史怪圈中轮回的民族。

红灯照的领袖黄莲圣母和诸仙姑仙女: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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